“够了。”文娟英打断说。</p>
白玉瑕却不肯停:“咱们皇帝雄才大略,是下了决心要剜烂疮了。我爹幸亏死得早,要是死晚了,免不得挨上一刀。”</p>
“可以了……”文娟英的声音近乎哀求。</p>
白玉瑕继续道:“皇帝既然有这样的决心,他自己也不可能不放血。文姓皇室开枝散叶这么多年,很快就要一通修剪——这不,闵郡王已被寻了个错处申饬,封地注定保不住。他若是不够懂事,脑袋也难保。”</p>
“白玉瑕你想干什么?”文娟英声音很尖地喊了一声,缓和下来,眼中已经有泪:“你想干什么啊?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这些话传出去,你顷刻成国贼?你父亲你爷爷,你白氏列祖列宗的名誉,全都保不住——你想干什么啊?”</p>
白玉瑕却很平静:“我爷爷为国家鞠躬尽瘁,是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。我父亲一生爱惜羽毛,恪守道德准则。我白氏列祖列宗,不曾愧对国家。他们的名誉保不住,是因为什么?因为我说实话?”</p>
文娟英哀伤地看着他:“舆论的洪流一旦形成,任何试图挡在前面的人都会被碾碎。真相有什么意义?证据哪里重要?人们并不在乎真相,只需要宣泄情绪——这道理你难道不比我懂?为娘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的事情。”</p>
白玉瑕说道:“都说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。但我想,能被蔑污之口贬损的,并非真金。会被谣言击垮的,不是硬骨头。”</p>
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?娘不懂。玉瑕,他们说是楚人干的,就是楚人好了。楚国强势凌人,也怨不得很多事情都怪在他们身上。”文娟英往前走了一步:“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。”</p>
“放心,我现在也只是跟您说。”白玉瑕笑了笑:“况且这是越国需要的,对么?皇帝要改革彻底,要万众一心,要把握舆论——娘,我是可以理解的。”</p>
什么李、吴、宋,他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?本不算亲近,说来说去,可算是文景琇家事。他唯一不能理解的事情,在以前就发生了,无关于今日。</p>
文娟英抹了抹眼泪,留恋地看了看这个房间,走到书桌前:“玉瑕。娘想清楚了,我们一起去星月原吧,就咱们娘俩。”</p>
白玉瑕语带惊讶:“张叔邓姑他们,我的那些叔伯兄弟,七大姑八大姨,这些人呢?都不管了?”</p>
“不管了。他们都是成年人,他们自己为自己负责。”文娟英说道:“你爹走了,你也无心家业,娘撑得很辛苦。索性家业都分给他们,我就带一些随身的物件,跟着你去别处养老,远离是非。”</p>
白玉瑕当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,因为正是他借越国境内的动荡,逼自己的母亲做这样的选择。</p>
故土难离,家业庞大,文娟英自己又姓文……若非故意表现出一点危险的苗头,他知道自己的娘亲绝不肯走。</p>
“可不能只带一些随身物件。”白玉瑕笑道:“元石什么的,可一颗都不能落下。您指望儿子那点工钱养老,那是不太指望得上的。”</p>
既然已经决定离开,文娟英的心事也陡然放开,她抬手打了儿子一下:“败家德性!”</p>
白玉瑕笑着讨饶,推着母亲往外走:“您快去收拾行李,我这就安排车辆,送您去星月原。”</p>
砰。</p>
书房的门关上了。</p>
书房的主人离开房间,并将永远地割舍这里。</p>
落春雨,落夏雨,落秋雨,整个道历三九二八年,越国好像都在雨中。</p>
骤雨敲窗,沁入湿意。终于也有一缕秋风,穿隙过网,杀进书房里来。</p>
贴在桌上的纸片,像是印在桌面,不为所动。</p>
那张记录了白玉瑕随手画作的宣纸,几乎随风而起,但被镇纸压住,大半都卷起,却还有一角钉在桌上。</p>
此时它掀起在秋风,看得到画幅的背面却有两行字——</p>
“风雨骤,风雨骤。厚衾蜷来裹病骨,孤枝栖得寒鸦瘦。”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嗒嗒嗒。</p>
马蹄声和骤雨敲顶的声音,仿佛在协奏。前者舒缓,后者急。</p>
“我说,这雨下得挺烦的,把它斩碎了吧。”向前坐在车夫的位置,靠着车门,耷拉着眼皮,无精打采地道。</p>
坐在旁边的白玉瑕,没好气地道:“你自己斩不掉?”</p>
向前恹恹地瞥了他一眼,懒得说因为自己懒。</p>
白玉瑕勉强保持了耐心:“日升月落,雨打风吹,都是自然之理。咱们修行者虽能改易天象,但多少有些干扰,对环境未见得是好事……”</p>
“行了。”向前懒得再听,只道:“走了。”</p>
白玉瑕嘱托道:“我母亲没什么修为,受不得颠簸,你慢点赶车,不要着急。我忙完就跟上来。”</p>
从越国到星月原,要是慢慢赶路,可不得三五个月。</p>
向前头很疼,但也只是‘嗯’了一声。</p>
“这件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。”白玉瑕再次强调。</p>
向前的死鱼眼毫无波澜:“绕得那个费劲。你直接说让我不要告诉姜望就行了。”</p>
白玉瑕道:“他就是个操心的命,要是知道了,又得自己过来接——异族洞真那么好杀么,在哪个种族战场不用拼命?这点小事还是别打扰他了,等咱们汇合了,一起到了星月原,再告诉他。”</p>
向前盖上眼皮,又抬起,用这个动作表示点头同意。</p>
白玉瑕抬高声音,对车厢里的文娟英道:“娘,外面风大,不要开窗,免得受凉。您有什么事情,直接跟向前说就好,他是我的好兄弟,懒是懒了点,人靠得住。”</p>
向前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精神一点:“伯母,有事尽管吩咐!”</p>
“辛苦你了,小向。连累你跑这一趟。”文娟英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,有些背井离乡不可避免的伤感。</p>
“没事儿,伯母。我这个没有别的优点,就是腿脚勤快,这些年都是在路上——”向前把他今年的客气话全都说完了,便道:“您跟玉瑕讲,他正要走。”</p>
文娟英的声音又道:“玉瑕。张叔、邓姑他们,为白家奉献了大半辈子,咱们不可亏待。还有你六婶,她过得不容易……”</p>
“这些家长里短七亲八戚的事情您都不用操心,我来安排。把家产给他们分得清清楚楚,叫谁都没有话说,您放心好了!”白玉瑕劝道:“您呢,好好睡一觉,该吃吃该喝喝。把这点家当分干净了,该交代的交代一下,我就追上来。”</p>
“唉。”文娟英许多的话,都只化作一声叹息。</p>
嗒,嗒,嗒。</p>
白玉瑕消失在雨里。</p>
2024年来了,希望所有人都真的开心。</p>
让不好的事情都留在过去吧。</p>
求一下2024年的第一张保底月票!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【感谢书友“凋零物语”成为本书盟主,是为赤心巡天第745盟!】</p>
【感谢书友“三二1二”成为本书盟主,是为赤心巡天第746盟!】</p>
【感谢书友“长路漫漫向前行”成为本书盟主,是为赤心巡天第747盟!】最近转码严重,让我们更有动力,更新更快,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。谢谢</p>